多雨的初夏來了。
    在全世界如同面臨末日般的狂亂氣候變遷裡,這個島今年的春冷得很晚,夏的雨又來得很遲。
    離人的病即將痊癒。

    故事沒有終點,但已經可以閱讀到一個大概的走向。它可能就算有點轉折,也不會是個髮夾彎。
    而一點一滴地,離人從失讀症(沒辦法坐下來看完一本書)、失心瘋(動不動就
要哭)、妄想症(自動腦補)的病症中,發覺多年前粉碎的自己,逐漸在淚水混合了時光的魔法中,有從灰燼裡萌芽的姿態。


    三隻貓裡有一隻叫做狐狸的貓,幫了他很大的忙。
    雖然離人總是說他最愛最先養的妞妞,離人也相信自己無法接受多年後妞妞可能會先他而離開,但是那隻後來收養的、怎麼吃也吃不胖的狐狸,靜靜地在電腦桌旁蜷曲著睡著的狐狸,總是要來腿邊蹭、還偷偷啃你一口的狐狸,有著似曾相識而懷念的眼神。
    透過那兩扇窗,在撫摸狐狸的雙頰和下巴的時候,離人短暫忘記了自己是離人的事實。

    眾生非眾生,是名眾生。
    世界非世界,是名世界。
    離人非離人,是名離人。

    現在離人已經懂得拒絕了。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攬成自己的事。離人很幼稚。
    幫助不會是幫助;善意可能是惡意;美麗和醜惡都是表象;心不取相。
    還記得當年說相的故事。離人終究不相信面相之說,離人終究相信相由心生。離人認為相由心生乃有二義: 一則心善則所見萬相皆善,二則心善則呈善相。
    離人終究得見自己的相信。或許你不覺得自己美,但在我的心裡,你是很美的。
    於是我相信這世界中就有那麼一角,有那麼一人,還會跟我一樣願意看見,願意相信,你不應該絕望。
    也不應該孤注一擲地把希望寄託在離人身上。
    於是希望在絕望裡開展,如同彼岸的花,一轉眼可以再投入另一場深眠;如同離人毀盡的自己。封神榜裡藉蓮花托生的哪吒,和西方神話裡在灰燼中重生的鳳凰,都是人類寄託在自己內心深處的企望。
    是一次可以重來的機會。
    但重來,可能不是把悔恨的故事再演一次,而是繼續把沒能走完的路,用不同於毀盡的心,繼續走下去。

    光明和黑暗是渾沌的、彼此包含的、沒有善惡之分的。有善惡之分的只有人心。
    看似冷酷的面貌其實望盡春秋,一任雨暑霜雪;眼前灰暗的靈魂,比光明溫暖的懷抱還要深邃。
    既無善惡,也無美醜;不必相信,也無摒棄。那些執著都是不必要的;悲傷,不必要;眼淚,不必要;疼痛,不必要。
    多年後離人知道自己是詩意的白痴,那多年來的自以為是令人感到可笑。連趕著宣稱自己是魯蛇的姿態都嫌遲了。
    但是不好拚著贏,也不用拚著輸。中間的平凡之必要,模仿瘂弦如歌之行板,真是拙劣。
    無論怎麼拙劣,都是活過的痕跡。


 

    最近離人喜歡上了放下手機的專注小程式,它讓你如果可以兩個小時不碰自己的手機,專心地閱讀或做其他不需要手機的事,就可以種出一顆漂亮的樹,或許不久後就擁有一片充滿各式各樣樹木的森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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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另一個小程式讓離人設定自己的睡眠時間,如果準時上床,準時起床,不要在床上躺著還滑手機,就可以在這段安眠(或其實只是不碰手機)的時光裡,起一棟漂亮的房子。過不久之後,就可能有一個可愛的小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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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孤獨是自己樂意去面對的,別人的孤獨是無需打擾的。經過時就專心繼續自己的經過。
    狐狸又來了。離人覺得替她取這個名字,真是兼具詼諧、夢幻、諷刺與真實。
    狐狸,不要這樣看著我。離人寫下最後的語句,抱起了在貓界裡的紙片貓,走向午後細雨的窗邊。

 


    
  

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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